最近，多位居民向《新闻坊》同心服务平台反映：他们家住上海浦东新区环林东路879弄杉林新月家园93号楼，2022年7月，301室的一位女性孤寡老人在屋内去世，直到发出异味才被邻居发现。无人继承的房屋，一开始用作居委的仓库，后来物业居然擅自将房屋改为员工宿舍。
这事引发网友的关注与讨论，很有典型性。首先，事情大背景是上海已经进入了重度老龄化阶段。上海市卫健委数据显示，到2022年12月31日为止，全上海60岁及以上户籍老年人553.66万人，占户籍总人口的36.8%。同期上海常住人口为2475.89万人，也就是说，户籍老年人的占比达常住人口的22.4%，即已经超过1/5，正在接近1/4，这个数字是非常惊人的。而从趋势上看，上海的老龄化程度还会进一步加重，老年人的绝对数量与相对占比还会增加。
那么上海有多少独居老人呢？《上海市老年人口和老龄事业监测统计调查制度》显示：截至2020年12月31日，上海“纯老家庭”老年人数157.79万人，其中80岁及以上“纯老家庭”老年人数35.39万人；独居老年人数30.52万人，其中孤老人数为2.26万人。作为对照，同期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533.49万人，占户籍总人口的36.1%。两年后，绝对数字又增加了20万多，相对比例又增加了0.7个百分点。
作为应对，上海市（及多地）推出了通过智能水表监测老人用水量的方式，以预警与推断老人的生死状况。
2023年12月20日晚，央视东方时空推出专题报道，着重提到了上海市杨浦区的长白新村街道“智能水表”。报道说：该街道，辖区常住人口超6万人，老年人口占比近41%，其中独居老人有2000多人。为了进一步保障独居老人的安全，街道与水务集团联合打造了独居老人智能水表监测系统。如果老人家中24小时用水量低于0.01立方米或高于2立方米，后台系统都会自动发出预警，预警短信会在第一时间发送到居委会干部或关爱员的手机上。81岁的邱先生患有心脏病等慢性疾病，儿子长期在外工作。自从有了智能水表监测系统，他觉得更安心了。
不过，2022年7月之时，上述浦东新区杉林新月家园93号楼，很有可能还没有被智能水表监测系统覆盖，所以直到独居老人死亡后遗体发臭才被邻居发现，实在令人心痛不已。
独居老人分两种：一种是儿女在外地或在本市其他地方工作生活；另一种是终身未育、没有子女，这种情形占比有不断上升的趋势。上述女性孤寡老人属于后一种情形。
据新月第一居民区党总支书记陈一雯介绍：“孤老是1948年出生的，我们委托孤老原来的属地派出所，翻查档案和原有的户口记录，她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结婚生子，她的父母也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过世，也没有任何亲戚朋友的，房子是她个人的产权房。”
这里涉及网友与媒体关注的另一个重要问题：这位孤寡老人的房子，一开始用作居委的仓库，后来物业改为员工宿舍，如此处置，合法吗？合适吗？
显然，即使这位孤寡老人是独生子女，父母已去世，也没有后代，居委会与物业擅作处理、据为己用也是不合适的。
第一，要看这位孤寡老人有没有留下遗嘱，“没有任何亲戚朋友”之说过于武断，近亲属没有，远亲总是有的吧？朋友也未必一个都没有。她也可能立下遗嘱将房产留给了某个亲友。而继承的原则是“约定高于法定”，所以，应该在她家中或当地公证处去查有没有遗嘱。
要是查出有遗嘱，居委会是有责任通知到人的。现行民法典第1150条规定：……继承人中无人知道被继承人死亡或者知道被继承人死亡而不能通知的，由被继承人生前所在单位或者住所地的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负责通知。
第二，现行民法典第1145条规定：……没有继承人或者继承人均放弃继承的，由被继承人生前住所地的民政部门或者村民委员会担任遗产管理人。第1160规定：无人继承又无人受遗赠的遗产，归国家所有，用于公益事业；死者生前是集体所有制组织成员的，归所在集体所有制组织所有。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遗嘱且没有法定继承人，若死者是农村居民，那由村委会担任遗产管理人且遗产归村集体所有；若死者是城市居民，那由当地民政部门担任遗产管理人且遗产“归国家所有”。综合起来看，上述女性孤寡老人的遗产应该由当地的民政部门处置，无论居委会，还是物业，都无权处置。
最后，这一事件也提出了诸多严肃的问题。
独居老人的子女应该如何担起责任，让自己的父母获得有质量、有尊严的老年生活？
没有子女也没有关系密切亲朋的孤寡老人，社会与政府如何对其提供必要的帮助，令突发状况能得到响应？
智能水表检测系统即便能够全覆盖，也基本只能判断生死，很难提供第一时间的响应。因为是一个24小时用水量的监测，基于这么长时间的累积，孤寡老人突发脑溢血或心肌梗塞之类是无法得到及时救治的。也许智能手表或开发特定的手机App会更有针对性，有善心的机构、企业或可考虑这方面的开发、普及覆盖工作。
此外，孤寡老人的遗产如何处置，应该有明确且标准的程序，不能让居委会或物业自行其是；亲友或慈善组织也应该提醒孤寡老人生前立下有效遗嘱，以更好地安排自己的老年生活与身后事，甚至公证机构或公益遗嘱机构可以考虑提供上门服务。
陈斌
来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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