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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年轻过 ▍往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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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年轻过 ▍往事如烟

发表于 2024-3-3 23:59:32 只看大图 阅读模式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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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熊俊林

        (一)

       上世纪一九六四年的秋天,我们兵团工一师北亭农场已经办起了“带帽初中”,就是小学升初中就地解决,不用到乌市上了。以解决农场职工子弟上中学难的问题。因为教师一时不好解决,且生员又难以凑足,前两届学生都是到乌市工一师中学上的,那里既有初中和高中,还有初级师范班。

        刚进入六年级上学期的毕业班不久,班里便来了一位女同学叫严玉琴。她很漂亮,爱唱歌也很爱干净。挺像电影《朝阳沟》里的银环。大概是母亲平日里总是把我们兄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原故,她一来到班里,老师就安排她和我同桌。因而我们也就有了一段美好的同桌时光。

       其实, 我们既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她父母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她家住在场部边的园林队。

        此时的园林队正是瓜果飘香的时候,苹果树下、海棠枝头、红元帅、青香蕉使人目不遐接,美得叫人心醉,也使我们这些农场的孩子们馋涎欲滴。沙枣林里的串串沙枣,还浸挂着枣花的余香呢,而且芬芳四溢,都是农场人辛勤的汗水浇灌出来的。

       那时候新疆兵团的干部职工由于屯垦戍边的需要,都是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哪里需要就在哪里安家。今年来了,明年说不定又走了,很常态的。所以我上学时的同学,来来去去竟像走马灯似的。甚至也记不得谁是同学,谁曾经同学过。只有下乡时毕业分配领取毕业证的二十八人,尚记得清楚些。唯独严玉琴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她上课时不是太专心听讲,总爱望窗外或远方,好象若有所思。有时也有小动作,似乎有种思考问题的样子。而平时的考试中,她的成绩总是不差于我,甚至比我强得多,尤其是数学,我不禁十分佩服她。也少不了有不懂的地方常问她。而她也总是告诉我,我懂了,她也总是浅浅的笑笑。

        那时候,我还在学校的技巧队练功夫,而学校也规定技巧队员们可以以技巧训练代替课间操,这正中了我们这些调皮男孩的下怀。第二节课下课时总喜爱打斗练技巧。除斗鸡外,就是翻筋斗以显示自已有能耐似的。但经常一个筋斗翻过去,却把插在上衣表口袋里的钢笔不知甩到了何处。因此,总少不了在同学们的惊羡和哄笑中寻找半天,很是恼火,同时也觉得很扫面子。也有同学捡到后却故意不给我,以相互逗乐。

        有一次,记得好象是星期一课间操过后,我翻完筋头回到教室坐位上时,她竟拿出了一个白线编织的钢笔套悄悄递给我。这个钢笔套是用钩针钩的,花钩得很细密、整齐而又好看,还钩了根绳子可以挂在脖子上。并且说:“是她星期天用她妈的线自已钩的。叫我装上钢笔后,挂在脖子上再插在口袋里。翻筋头时,钢笔就甩不掉了。就算掉出了口袋,也不会甩到远处,一定还在脖子上挂着,我不禁十分地感谢她。

       中午回到家里,母亲看我脖子上挂着个东西,细看是个钢笔套,便问我是从哪来的。我说是新来的同桌给我钩的,她不禁笑了。并说钩得还蛮细心的嘛,要谢谢人家,我看到了母亲一脸的高兴。

        下午上学时,我对她说,我妈说她钩得很漂亮,叫我谢谢她。她却笑了,笑得很开心。不想到了下个星期一,她又钩了一个玫瑰色的给我,母亲竟说:这孩子还挺上心的,这个颜色挺耐脏,更好,更适合你这个脏鬼带。半晌又说,钩一个也不容易呢,叫我懂得爱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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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绽(中国画)/ 熊俊林

        (二)

        时间过得很快,不觉一个学期就结束,到了寒假了。开春后第二个学期又如期开始。园林队的苹果花又开了,接着沙枣花香又扑面而来。不久总复习也开始了,我们要小升初了。可她却仍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是那样的学习状态。似乎是胸有成竹似的有说有笑,我很是纳闷。怎么就不知道抓紧复习呢。大概是她看出了我的疑惑和不解。有一天下课时,她竟在算术书的后面写下了“我爱总复习”五个字,并把书从桌面上推到我的面前,爬在桌子上歪着头斜望着我,同时叫我念一遍。于是我就漫不经心地念了一遍。念完后心想,你还爱总复习?而她却笑着说:"你倒过来再念一遍″,于是我又只好倒着念了一遍,同时反问:“我倒着念了又咋了?”她竟看着我,抿着嘴笑个不停。见我还没有反应,她才笑问我:“嗳嗳,是哪个媳妇总爱你呀?”。我这时才发现我是念了个“习复总爱我”。不禁有种上当的尴尬感觉,只得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而她却笑得很灿烂。

       我说,“你平时也不怎么刻苦,而学习成绩总是挺好,这是为啥呢?”她笑着说“你太笨,不过你画却画得不错,字也写得很漂亮”。听到夸奖的我当然是一脸的骄傲,也总算是有了自我得意、傲视一切的本钱。

         可是有一天她竟对我说:“告诉你个秘密吧,其实她早就已经学过了”。“学过了为什么还来学”,我不禁问道。“你傻呀,我是因为没有考上初中”,“这么好的成绩还没有考上初中?”我更纳闷不解了。她却还是浅浅地笑笑。

        快临近期末考试了,她要我把我订的《少年文艺》借给她看,我便给了她。她却说:“要留着作个纪念”,我却根本没有在意。

        然而不久后的某个星期天上午,我去挑水路过自家屋后的马路时,一辆拖车却从我身边擦身而过。同时似乎听到车上有人喊我的名字。回头时,车已开过去,定神细看,车上喊我的人竟是严玉琴和另外几位大人小孩及一些行李杂物。坐在车上的她,此时竟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一手扶着车厢拦干,一手不停地向我招着手。同时大声地喊着“再见啦一一再见啦”。我也向她招招手,但却根本没当回事。拖车也就渐渐消失在了马路上扬起的尘土之中,我心里还在寻思着,等明天上课再问她干啥去了吧。

        然而第二天上课时,她却没有来上课,我很纳闷,又不好意思问别人。两天后,我才知道她家调乌市了,我不禁有一种淡淡的惆怅和失落。好一阵,我才突然想到,我借给她那本《少年文艺》时,她说要留着作个纪念的话来,而我却全然不知,到现在才恍然大悟。但我却至今记得那本《少年文艺》的封面。是一位系着红领巾的少年,双手举着少年先锋队队旗,两位系着红领巾的女孩随在少年的身后,昂首阔步地迎着初升的太阳,前进在洒满阳光的大道上的一幅色彩画。而严玉琴似乎就像这幅画里的女生那样,定格在了我少年的记忆里。在一九六五年的《少年文艺》杂志中,你一定能够找得到。我们清纯而遥远的记忆既短暂而又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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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树春深(中国画)/熊俊林

        (三)

        秋季,我考入了初中。往事也就随之慢慢消失在了岁月的长河里。

        半年后,文革事发。十四岁刚过的我们也随着涌入文革大潮,宣传中央《十六条》,批判“三家村”,揭批老师、校领导执行的资产阶级教育路钱,使人深感目不睱接,虽似懂非懂,却真有风起云涌之势。正如当时所言,“革命形势一派大好,不是小好”。深入开展的大批判、大辩论、大串连,文斗和武斗也随之接锺而来。

        大概又到了一九六七年夏天,乌市工一师中学的造反兵团要到我们农场来煽风点火,即"点革命之火,煽造反之风"。以促成基层文革的燎原之势,不留死角。其实我们的团场也早已上挂下联,风起云涌。造反团队林立。造反派们或策划于密室,或点火于基层,与乌市各有关造反组织也都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听说乌市工一师学校造反兵团要来农场,揪斗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和各路“牛鬼蛇神”。场内各派群众组织都作好了“文攻武卫”的准备。同派观点欢欣鼓舞,积极配合;异派观点也都长矛短棍在握,伺机反击。下午时分,就听得探马来报,该造反兵团的先头车队已到柳城子水库段。某同派造反组织因是“同志”己去接应,同时场部的大喇叭上,也不时地广播着,晚上有造反兵团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演出。请大家务必涌跃前往大礼堂观看节目。

        那时候,由于各种原因,母亲绝对不让我参加造反组织,只可以看看文艺宣传和大批判专栏,同时也好学点专栏上的画艺和书艺,农场里还是有不少各类人才的。于是,我还是得以常去场部转转看看。

        晚上,文艺演出开始了,使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出来报幕的女孩竟是严玉琴,虽然两年没见面,但她清丽的容貌在妆后更显得好看和美丽,她戴着军帽,一身军装,胸前佩带着毛主席像章,腰束皮带。握着《毛主席语录》本,昂首挺胸的纤秀身姿更显得飒爽。我不由得揉揉眼睛细看,没错,是她!“八一野战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现在演出开始”。嗓音既熟悉而又响亮。但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便在人群里穿插着挤到了最前面舞台下的右侧。

        大幕徐徐拉开,一群身着军装的男女革命小将在一片喊杀声中,从台上的左内侧“冲杀”到了台前的右侧,瞬间组成了一个前赴后继的造型。而她却在右侧的最前面。而且似乎是冒着枪林弹雨,作半跪蹲立,如同红军抢渡大渡河似的前进姿态,正好和我四目相视。我真怕我的突然出现影响了她的革命激情,不由得低下了头。还好,没见她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但一定认出了我。然后他们便收起造型,复原列队,跳起了当时文革时期的时尚舞蹈。在一阵乐奏声、铿锵的鼓镲声和激人心弦的口号声里高唱着:“拿起笔一一做刀枪,集中火力一一打黑帮。革命师生一一齐造反,文化革命一一当闯将!……”不知怎的,几个小节目和舞蹈后,我却无心看下去了,因为心情久久地不能平静。回家后一晚上都没睡好。但我绝对不相信她会来揪谁、斗谁。连着几天我都沉默寡言,这世界究竟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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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中国画)/熊俊林

       (四)

        一九六八年底,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最高指示颁发。一夜之间锣鼓喧天,传达最高指示不过夜。所有初高中、大学的学生都又告别父母兄弟,坐上卡车分赴农村。乌市的该校部分学生又来到我场接受再教育了。我们这些只上了半年初中的所谓“知识青年”,现在却又要去接受那些更没知识的人的再教育了。听说严玉琴也来了,并分配到了三队。虽然当时的我也在学校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但再也没有正面见过她,只是隅而年底在三队宣传队的演出中见过她的身影。后来,随着我们本场知青的插队,我场原有的宣传队便解散了。我也被分到了一队。

        我在一队的广阔天地里经过一年多的锤练和磨爬滚打,成了全团标兵班的副班长和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在一次团场组织的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巡回讲用报告中,竟有位女知青在台下领呼“向熊班长学习!向熊班长致敬”的口号!定神一看,竟是严玉琴,我只得停下报告,站了起来,向大家点头致谢。同时也不禁使我思绪万千……不久,听说她又从三队宣传认被选入了重建的农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后来又选到了工一师的宣传队,大概在一九七一年左右,幸运地成为最早的回城知青。

        一九七五年底,我在农场里收获了爱情,和她们学校的一位同级女知青在农场的修造厂喜结莲理,也就扎根在了农场的广阔天地里。在婚后和妻的一次隅然的闲聊中,竟提到了和严玉琴少年时的短暂相遇。妻说严玉琴其实也与她同学,只是同年级却不同班而已,并说后来师宣传队也解散了,听说她分到了印刷厂工作。同时还说到了她的一些我不太知道的故事。回首往事,我不禁感叹不已。

       (五)

        改革开放以后,我和妻都双双调出了农场,经过长年刻苦自学并学有所长的我,也到了阜康市的一家企业承接了一个国家农牧渔业部验收项目的成果汇报展览工作,之后又先后到了市委宣传部和《回族文学》杂志社及昌吉州文联工作,随着岁月的流逝,时间也就渐渐磨去了年轻时的激情,很多的记忆也就慢慢地淡薄了,甚至过去的一点多愁善感之事,也能使自已惊心动魄的我们,如今也早已心静如水,波澜不惊了。因为越成长也就越理性越沉默。生活早己把自已调成了“静音模式”。

        然而更离奇的事情却还在发生,因为生活并不会因为你的淡薄而停滞。很多人无疑还在继续着你的迷惘,而你也毕竟只是曾经迷惘过。半个世纪后的今天,我们都成了年近七旬的老人,孙儿也如同当年的我一样,上六年级了。在一次接孙子放学时的无意之中,却见到孙儿与一位女同学说笑着走出校门。而这位女同学,长得竟与当年我的同桌严玉琴酷似。问及孙儿,孙儿竟说是新来的同桌,而她也很礼貌地叫我爷爷好。看着眼前的这位“严玉琴”,真把我惊得目瞪口呆。天那,这是怎么回事?又是怎样的人生轮回呀!我实在是莫名其妙。

        回家后,我便与老伴说起此事,老伴竟疑惑地问我,有这种事?你没看错吧?第二天便与我同接孙儿,不禁使我俩大惊失色。当然,也就随之在我脑海里拉开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们那豆蔻年华里的遥远记忆……

        岁月的磨砺,摧老了我们的容颜,却冲刷不走我们不老的记忆。半个多世纪前的思绪竟又重新燃起,好象都成了发生在昨天的事一样。几十年来,我们天各一方地各自奔波着各自的生活。寻找着各自不同的精神与物质的归宿,互不相碍。但我今天才知道,我们都无法逃脱缘分的洗劫! 她总是会无情又有情地,时不时地荡起你本己平静的思绪涟漪。因为这世上一定有很多我们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缘未了,情未了,你又如何能了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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