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姐姐，就是她的样子 ▌读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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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结婚，但她不以母亲或妻子的名义出名，而是以姐姐的身份出名。

她是一位大侠的姐姐，名叫聂荣，是司马迁少有的给出姓名的女子之一。

司马迁在《史记 · 刺客列传》中写了五名刺客，聂荣的弟弟聂政是其中之一。

五名刺客的能耐都很大，不然怎么入得了司马迁的法眼呢？

比如荆轲，不仅留下了刺秦王的豪迈壮举，还留下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千古悲歌。

其实，每一位刺客的生态，都和荆轲差不多，其生命节拍都是以豪迈、慷慨、悲壮连缀而成，他们的名字成了豪迈、慷慨、悲壮的代名词。

聂政也是如此。

但比其他刺客幸运的，是聂政有个好姐姐，好姐姐成全了聂政的好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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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当刺客的，必定武艺高强。但武艺高强的，未必满腹诗书。

聂政是个例外，既有盖世武功，又怀满腹诗书。

如果仗剑走江湖，美眉们一定会多到不要不要的。

但聂政是个迂腐古板的家伙，生活一点不潇洒，在农贸市场上当个屠夫，挣点小钱养活老娘。

躲避仇家的严仲子看上了聂政的人品和功夫，多次登门拜访，还带着重金很隆重地为聂政的母亲祝寿。

但聂政坚决不接受。

耍大牌，摆架子？

当然不是。

屠夫聂政心明眼亮，他知道严仲子找他的意图，但他的身心要留着侍奉母亲，所以他不会对任何人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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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去世。

聂政守孝。

之后，聂政想，作为一个高官，严仲子不远千里来结交自己这个市井百姓，对自己可以说相当够意思了。如今老母已经去世，姐姐已经出嫁，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应该报答严仲子对我的知遇之恩啦。

见到严仲子之后，聂政说了自己的想法。司马迁的原话是：“前日所以不许严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终。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请得从事焉！”

严仲子也不客气，就把仇人侠累的具体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聂政。严仲子说，侠累是韩国丞相，家里人丁兴旺，平时戒备森严，而且，还是国君的叔叔。干掉侠累需要多少帮手，你具体考虑一下，拿个行动方案，我好给你做准备。

聂政可不是光会耍剑的武夫哦，他的脑瓜子相当好使。他说人多了反而不方便，万一走漏风声，那就是整个韩国与您为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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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政来到韩国都城，径直来到丞相府邸。

司马迁的原始记录是：杖剑至韩，韩相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卫侍者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击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遂以死。

画面相当拉风：丞相侠累坐在堂上，侍卫们持刀荷戟环侍左右。聂政挺身而进，踏上台阶，还没等侍卫们反应过来，聂政就干净利落地杀了侠累。然后又挥舞宝剑，杀了几十个韩国卫士。

做完这些之后，聂政划破脸面，挖出眼睛，剖开肚子，气绝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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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外！号外！青天白日之下，丞相在相府被杀，众多卫士牺牲。

韩国出了大事啦！血色新闻覆盖各国各种媒体头条。

朝廷榜文贴到四面八方，悬赏千金寻找这个刺客。

但是没人知道这个刺客是谁。

一桩无头案，在国际间传得沸沸扬扬，民间老百姓也在口口相传这件事。

说的人眉飞色舞，但听着的聂荣却痛彻心肺。她知道这个作案的人一定是自己的弟弟聂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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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政几乎就是个没有瑕疵的完人。

他虽然文武双全，但老母在世，他宁肯混迹于屠夫之中赚钱养家，也决不放弃朝夕侍奉母亲的机会而去博取功名。

对看重自己的人，只与其保持精神交往，虽然穷困也绝不接受其物质馈赠，哪怕别人有求于自己。

聂政有一颗高贵的灵魂：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惜牺牲性命。

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心思细密的聂政，也绝不亏欠姐姐，绝不连累姐姐，绝不让人知道聂政的亲人是谁，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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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弟弟走了。

绝不能让这么好的弟弟默默无闻！

能让弟弟名扬天下的，只有她这个当姐姐的啦。

哪怕粉身碎骨，也不能辜负弟弟临死前保护姐姐的一片素心。

聂荣拜别丈夫，登程来到韩国首都，扑在曝尸街头的弟弟身上痛哭。边哭边念叨，这是轵邑的聂政啊，这是轵邑的聂政啊。

轵邑是聂荣聂政姐弟的家乡。

街上的人看见了，说夫人您不知道吗？这个人刺杀了我们的丞相，是全韩国的大仇人，朝廷悬赏千金到处查找他的身份，您怎么还敢来认尸呢？

聂荣哭着说：士固为知已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其奈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

天啊，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我当然知道。我的好弟弟就是害怕连累我，才划破自己脸面，戳瞎自己双眼的，我怎么能光顾自己，而埋没好弟弟的名声呢？

哭啊哭，哭到简直要山崩地裂了，聂荣大叫三声，气绝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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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荣本可以不必到韩国首都来认尸。

无论是两千多年后的今天，还是两千多年前的当时，聂政的行为都是大逆不道的违法犯罪之举。即便是亲人，为了生计和安全，也是避开打击锋芒较好，人死不能复生，何必自投罗网，自认倒霉呢？

但这姐弟俩不仅血脉相连，而且心意相通。

弟弟生怕连累姐姐，姐姐决意成全弟弟。

弟弟恨不得碎尸万段而死，姐姐像飞蛾扑火宣告世人：这个武功高强智谋深沉的年轻人就是自己的好弟弟。

聂政千方百计想保全姐姐，姐姐一心一意想成全弟弟。

一对姐弟，两副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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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先生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

照此推论，聂政为知己报仇，属于“侠之小者”。

“侠之小者”的聂政，本来只是好勇斗狠的血性代表，但因为加入了姐姐的烈性因子，千古流传下来，“小”已经演变为“大”，成为千古不灭的侠义榜样。

传扬弟弟侠名的姐姐，也因为伏尸一恸而成为千古侠女。

读史卿曰：“士为知己者死”，大约就出自聂荣之口。急人之难是侠，笑傲江湖是侠，成全亲人的侠名也是侠！相比慷慨赴死，成全别人的侠名更难。聂姐姐做到而来，所以看似无所作为的聂姐姐，实际上是一位烈性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