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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皓章的“作家”梦 ▌往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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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皓章的“作家”梦 ▌往事如烟

发表于 2024-11-8 19:11:14 只看大图 阅读模式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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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熊俊林

(一)

诸皓章这名字很大气,但却没有给他带来好运气。记得他是江苏无锡人,上世纪六十年代的wg前,就胸怀一颗红心,支边来到了新疆兵团的这个农场里。他要脱胎换骨,好好改造自已。因为他出身不好,是资本家。同时又是一名老高中生。在那个年代里,可以想象得出他的处境。但他偏偏又爱舞文弄墨,渴望在文学上有所造诣,甚至还想在边疆这片如火如荼的天地里建功立业,能当个作家。因为上高中就是为了上大学,上大学就是为了当作家。而新疆丰富多采的人文和民族生活也在很大程度上吸引了他。来时他们唱着"坐上大卡车,带上大红花,远方的年轻人,雪山下来安家。来吧来吧,年轻的朋友,亲爱的同志们,我们热情地欢迎你,送给你一束沙枣花"。他至今记忆犹新。

然而在那个翻天覆地的岁月,他的历史背景和随之开始的wg显然使他朦胧无措,也似乎无法让他做出翻天覆地的事来。再说上大学似乎也与当作家没什么太大的关系。殊不知多少作家都没上过大学。像高玉宝甚至就连学都没上几天,古今中外这样的作家多得去了。看来当作家还是要靠客观环境的造化和主观的努力及生活的激情。要有对生活的深刻理解,认识感受才行。

尽管如此,却并不影响他作梦。梦想始终在他脑海里盘旋,而且也的确在当时的小报上发表过一些"豆腐干″块似的小文章。比如当时新疆兵团的《生产战线》报,工一师的《建新报》等报纸。这一方面激励了他,也少不了给他了不安份之感。而随之开始的wg却又给了他“成名成家”的罪名,真是苦乐参半。这刚有的念想又被浇上了一瓢水。在wg中,他甚至也勇于冲锋陷阵,不是“出身不由已,道路可选择”吗?他要敢于勇立潮头,背叛自已的家庭,在大风大浪中锻练自已。大凡天要降任于斯人,总是要先苦其心志的。但他不知道的是,这选择权当时却显然不在他的手里。他只能是属于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因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这是当时既定俗成的定律。更何况苍天是否降任与他,也不得而知。因此就自然免不了碰得头破血流,落得一身“污浊”。看来,也只有在现实生活中不断加深对人生的理解了。

对我而言,其实这些传言对当时十三、四岁的我并不完全懂得,也更不明白。只是平时偶尔听大人们说起,也少不了听他们告诫我,不要学他。那是想入非非,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道自已几斤几两。

可真正认识他,却是在我经历了几年上山下乡,又调到了团部修造厂当机械模型工以后的事。大概是一九七四年左右吧,当时的他好象已经落实了政策而得到了合理使用,由于他的老高中生学历,而当上了一名连队学校的语文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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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业年代/木刻  熊俊林

(二)

某个星期天,一名三十好几,又蓬头垢面的人提了一包复写的稿纸到修造厂来打听并找到我,可我却并不认识他呀。而他却自我介绍说:他叫诸皓章,我不禁想到了大人们曾经说过的诸皓章来,问他可是?他说正是,现在是五队教师。他先给我作了自我介绍。同时竟开门见山地说:“都说你画画得好,我是慕名前来找你的”。我说:您找我何事呢?他接着说:现在农场宣教组正在安排创作任务,就是要给文化大革命树碑立传,集中写出一批反映与走资派作斗争的作品来。我已经按照要求写出了一部作品,题目就叫作《桥》。内容是我场文革中,革命职工与走资派作斗争的事,我要集中写出关于我场文革的始末及其宏伟壮阔的篇章,激动之情,显然溢于言表。此时年轻的我,竟突然想到了当时流行的南斯拉夫电影《桥》。内容大概是二战时期,南斯拉夫的桥梁专家为了消灭法西斯,而炸掉自己亲手设计并建造的心爱而又宏伟壮丽的“桥”的故事。情节更是既曲折又很生动,至今在脑海里都有印象。我信口说难道与那v《桥》有关系吗?他答道:“当然没有”。我又问道:“我们农场里又哪有什么桥呢”?他却说:“大桥是没有,小桥还是有的”。他接着竟说到了走资派为了破坏“抓革命,促生产”,而在春灌中破坏支渠涵洞的事情,我是来请你帮忙为我的书插图和设计封面的。尽管我从来没插过图,甚至连作品都没发表过,在当时发表作品也是需要层层审查的。而我的造型能力也显然还达不到那样的水准。但我还是接下了他的文稿。答应试试。心想如能如愿,这倒是个好事。同样也不知天高地厚的我,正想小试牛刀呢!

但是应该实事求是地说,他当时的文字功夫也不是太好,从他的作品文稿中,我甚至没有平时读文学作品时那样的感觉。在很多处有想当然和臆造跟风之嫌,因而总觉别扭。因为当时的我,的确还是读了些书的。说它是个材料也不能算是个太好的。现在想来,似乎没有什么文学作品的意义。因为那时候年轻的我,也常为单位写各种先进典型材料。当然也可以肯定地说,那时才二十出头的我也同样不会有什么水平,最多也只是一个“半吊子”而已。一句话,反正我也自然没被他的作品打动。甚至觉得很多处有“空话套话口号话”之嫌。不久作为修造厂团支部副书记的我又被场里派往“五.七大学的学习班学习去了,此事也就随之搁置。

过了一个多月,学习班宣布结束,我也回到了厂里,听说他却回老家探亲去了。却不料,这一回家,却改变了他三十好几还没成家孤身一人的生活轨迹。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回来。因为,据说他找到了爱情。正如现在的人所说的那样,是“爱情来敲门”了。使人想不到的是,这爱情虽来得突然甚至晚了点,但毕竟是一朵初绽的花。对他而言,虽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而得来却也全不费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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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木刻  熊俊林

(三)

原来在这次探亲回无锡的火车上,竟遇上了两位从南疆回无锡的支边姑娘,那时从新疆到无锡,再到他的老家,可是要走一个多星期的,可不像现在的交通那样便捷快速。三人都是同乡,一路互相照顾,渐渐建立起了友谊。各自说起各自的生活处境和艰辛,不禁同病相怜起来。加之三位都未婚嫁,而文邹邹的他也给两位姑娘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便在各自的心里播撒下了爱慕的种籽。到家分手时,三人都留下了联系地址和方式,商量着返疆时再联系同路。

回家后,用现在的话说,已是大龄青年又春心澎湃的他,又怎能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呢,便主动与其中的一位姑娘进行了联系,并表示了自已的爱慕之情。没想到的是,双方竟流水有意,落花有情。彼此很快就初步建立起了恋人关系,又很快坠入爱河。真是问苍天,这情为何物?一切都在必然中,好人终有好报。老天既送你甘露,又岂有不品味的理,做“作家梦”的诸皓章,终于是苦尽甘来了。我不禁觉得有梦真好。

生活有了新的支撑点的他,情绪当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而当时的政治风向也起了微妙的变化,正是“于无声处”之时,马上就要粉碎“四人帮”了。自然也就顾不上写什么“与走资派作斗争”的作品了。同时也正因为生活有了新的曙光,竟顾不上再来找我而不了了之。后来还听说他的父亲也落实了政策,恢复了无锡某厂的厂长职务,而且岳父竟还很喜欢他的文才。该厂宣传科又正缺一名宣传干事,并为他俩双双调回无锡起到了助力的作用,这真是“时来运转都协力,得来全不费工夫”。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的条件下,最后竟也如愿调回了无锡该厂的宣传科,一切也都似乎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这倒也应了老祖宗的话:“读书无须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何愁无娇妻,书中自有颜如玉”。生活中的这扇窗户终于照亮了他,竟好事中双了。看来只要努力,上苍总会眷顾于你。而至于以后如何打发你,还要看你的造化,因为并不是所有的耕耘都有收获呀。后来虽几经周折,他也就当然地离开了农场,回老家去了。而我也在羡慕这位大哥走了桃花运的同时,静心开始了自已二十多年,一心一意的刻苦的自学。并初步走进了木刻版画的创作领域。而在我的心里,也显然做好了“一生面壁图破壁”的思想准备,往事当然也就随着岁月的流逝而烟飞云散,荡然无存了。改革开放以后,我的版画作品相继走进了很多展览和报刊杂志,工作也几经变化,时光如白驹过隙,不觉一晃二十多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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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之春/木刻  熊俊林

(四)

1996年底,我从阜康市委宣传部调到《回族文学》杂志社担任美术编辑。第二年,老主编说:你刚到我社不久,有必要让读者认识一下你。划出一个封二来,介绍一下你和你的作品吧,我便准备了几幅版画和简介交主编审定待用。没想到的是二十多年后的当时,奇迹竟然发生了。

在一季度刊物的画版中,我发现文稿中竟有一篇关于回族作家马瑞芳的专访。据我所知,单位并没派人去专访呀。定神细看,作者竟是诸皓章。我不禁追忆起廿多年前的往事,那个为当作家而弄得蓬头垢面的作者来,不禁思绪万千,难道真是他么?可又一想,这怎么可能呢,马瑞芳是山东大学教授,也是我刊的重点回族作者,而他则在无锡的一家企业工作,怎么挨得着呢?

然而这天底下的巧合,往往就是这样叫人难以琢磨,要不,就不叫无巧不成书了。杂志出版并给作者寄出样书后不久,我便收到了他的来信,信中说:他一看到杂志上对我的介绍,就立刻想到了是小熊,何况还有自刻像为证,记得那时你不是也刻过木刻画吗?而且姓名一字都不差。当年的模型工、小木匠师傅,如今竟成了版画家,真是可喜可贺。你那么多年的细木工、机械模型工没有白当。并要我再寄几本杂志给他,他的几位朋友还等着分享呢。我当然能满足他的要求。便寄了几本给他的同时,附信问到他的情况。没想到的是,在他那封洋洋洒洒四、五页的回信中,竟细述了他的遭遇,想来不仅又使人伤心不已。这又应了前面提到的那幅对联,真正是“时来上下都协力”,而下联却是“运去英雄不自由”啊。

原来他回去与那位姑娘圆满成亲后,夫妻很恩爱,一切都一帆风顺,工作也很顺心。几年后,还先后生育了一双女儿,小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上下和睦,甚至可以说是幸福有加。因为经历过艰辛的人,无疑是最懂得珍惜幸福的。然而天却有不测风云,几年后,他的夫人却得了绝症,久治不愈,不久撒手离去。接下来,他便是又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地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现在才刚闲了点,却又复燃了当作家的梦。但显然也已时过境迁,年龄不绕人,也无力回天了。可是就在去年,又偶遇山东大学教授马瑞芳到江苏无锡授课,趁听课之机便冒昧造访了她,才写就了这篇文章。没想到竟得到贵刊的垂青,还巧遇了二十多年前认识的你,怎能说不是缘份呢。

后来,据朋友告诉我,诸浩章这些年创作上起了挂,有了大进展。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还居然完成了《红楼外梦》《红楼怨梦》等九卷作品,现为江苏省作协会员。真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啊。我不禁突然想到,这世上的事真是没有几人能说得清楚。真是“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啊。他如果不支边,也就无法体验边疆的民族生活,如果没这些经历也就不会有和那两位姑娘的缘份。看来他一定从中得到了不少创作灵感和体验。因而也就有了更多的感受和生活,甚至更多更深的人生感悟。马瑞芳老师对《红楼梦》的评说也就当然说到了他的心里去了。看来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要遭遇不同的磨难,而每个人是不是又都在不同年龄和不同经历不同遭遇的现实基础上,各自顽强地因地制宜地成长着呢,人生的偶然里往往隐密着必然,很多看似巧合的必然里,偶然又客现地存在着。悲欢祸福均有定数。真是“悲中也有喜呀,喜中也有忧。几多迷茫,几多彷徨,几分玩笑,又几度沧桑。这其中的滋味呀,又有谁能够解得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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