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明礼
“头伏饺子二伏面,三伏烙饼卷鸡蛋。”这句谚语深深刻在我骨子里。
老家人代代相传的“三伏烙饼卷鸡蛋”,看似是句“顺口溜”,实则饱含着农家世代积累的生活智慧——夏暑漫长,人力消磨到了末伏,需要适时来滋养补益。这寻常的烙饼卷着鸡蛋,油润裹着高蛋白,正是末伏时节最熨帖的吃食。在今人眼里,也许它殊为平实。可回到四五十年前,在北方农村,这可是只有来了客才能吃到的珍馐美味。
母亲烙的饼堪称一绝。她先烧一锅开水,用筷子搅着把面烫一下,再兑着凉水和到稀软,然后让它饧会儿。等面熟化了,在案板上撒些面粉,把面先擀成一个大片,刷层香油,撒上些盐和五香粉,再起揪成拳头大小的剂子,再擀成圆月般的饼坯。这时,灶下的麦秸无声燃起,火舌轻柔,如猫舌舔舐锅底。锅热了,饼坯被轻轻送入。刹那间,那面饼在热锅上仿佛活了过来,滋滋轻响,新麦的焦香味,如暖风般弥漫了整个屋子,撩拨着人心里最深的馋虫。
后来日子渐渐宽裕,母亲做的烙饼卷鸡蛋终于能尽兴管饱了。然而人世间最深的遗憾,并非未曾拥有,而是拥有却再寻不回当初那个滋味——母亲燃起的麦秸火已熄灭整整20年,她将全部心力与所有余温都分给了我们,自己却未留半点。她手中递过来的那份饼,卷裹着的何止是炒蛋?那分明是从自己生命里掐出的光阴,是岁月深处最苦也最甜的碎屑。
如今,每到三伏天,我总会遵从家乡的习俗,吃顿烙饼卷鸡蛋。食物依旧,而那份在贫瘠里熬炼出的、隐忍而无声的母亲的恩情却成了记忆深处永恒又温热的底色。
来源:浙江老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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