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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岁拿博士,80岁出家,91岁在互联网火了:她活成一代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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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岁拿博士,80岁出家,91岁在互联网火了:她活成一代传奇

发表于 2025-10-29 18:40:09 只看大图 阅读模式 倒序浏览




“我小时候就发现了,

大人笨,

所以我就不要变成大人。”

徐小虎的一段发言

最近又在社交媒体上刷屏。

这位满头银发的艺术史学者,

吐着舌头调侃“大人病”。

50岁那年,

她毫不留情地指出台北故宫

“大师假画”泛滥,

搅动了整个艺术史圈,

从此被台北故宫封杀40年。

率真的性格,让她的人生并不平顺,

曾与导师闹翻,被普林斯顿开除。

可她没有自我怀疑,

53岁那年,她终于拿到了牛津博士。


14.jpg

徐小虎在尼泊尔的国家公园


而今91岁,

徐小虎已在尼泊尔的深山修行10年有余,

她说自己是属于自然的,

因为鸟鸣、风动,都是真实。

她也依旧潜心于自己热爱的画作研究,

继续教授学生,

鼓励年轻人挑战权威话语。

一条与徐小虎远程对谈,

这场谈话关于艺术、关于真话、

也关于如何重新想象“长者”的模样。

自述:徐小虎


上世纪80年代,50岁的徐小虎发现台北故宫的馆藏出了问题,“问题不是大师的名下有没有假画,而是大师的名下有没有一张是真的。”她指出迄今发现的200多幅元画家吴镇作品中,只有3幅半是真迹。从此,她被台北故宫封杀,再不能提画,也鲜少参与学术会议。


2017年,徐小虎在北京


“学术界里,大家从不跟我讨论真假问题。”这是因为徐小虎打破了大家一贯的做法,她不再通过画上大师的钤印和藏家的题字,以及收藏章、裱褙样式,或者后人的见闻录来辨别真伪,而注重作品本身,通过不同时代画家画图的结构变化和用笔的差异来进行作品的断代、鉴定,这是前所未有的。


陈丹青曾评价她:“徐小虎针对古画真伪的个案进行研究,具体到某个疑点,这是极其枯燥漫长、虽然充满惊喜但很不讨好的工作,堪称‘兴奋完了就遭罪’,但是她坚持了五十年。”


最新版《画语录》封面


2022年,徐小虎的《画语录:听王季迁谈中国书画的笔墨》出了新版,豆瓣再度给出8.9的高分,读者评价这本书为:神作。


这是徐小虎在40多岁时,与王季迁的谈话录。


王季迁曾师从著名画家顾麟士、吴湖帆,一生过眼古代书画上万件,被誉为20世纪最杰出的书画鉴定家和创作者之一。


对话整整持续了8年时间,她刨根究底地问出了中国笔墨中的奥秘,也为她日后颠覆传统鉴定法提供了理论基础。


徐小虎在书房通过视频与我们问好


虽然已经修行了十多年,但她似乎还保留着说干就干的性子。在收到我们采访提纲的那个下午,她火速打开了书房的iMac,对着屏幕,打开录屏模式,详尽回答了每一个问题,然后将视频回传给我们。


视频里,她身着蓝色长衫,一头短发,脸庞清瘦,深褐色的眼眸在镜片后神采奕奕。她时而说“我”,时而自称“小虎”,单纯得可爱,说到兴处时,她会对着屏幕“咯咯咯”地笑出来。


徐小虎父母1933年在南京的结婚照


1934年,徐小虎出生在南京。她的祖父是北洋军阀皖系将领徐树铮,是段祺瑞的心腹大将,曾于1919年收复外蒙古。她的父亲徐道隣是民国宪法的先驱,在德国留学的时候,认识了她的母亲芭芭拉。


3岁时,为了躲避战火她跟着母亲到了柏林、随后又到意大利,8岁时全家人再度回到重庆,住在歌乐山上的一个小泥巴屋里,没有电灯没有瓦斯。但她想:这是我的祖国,是我在意大利日日思念的地方。


她的祖父、父亲都深受传统文化的熏陶,姑姑也是著名的昆曲家。“他们3岁就开始背书了,唐诗、宋词,二十四史,到了8岁开始用红笔来点这些古文(标点句读),那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些东西了。可我却是到了中学的时候才读的《孟子》,所以这不能比。”


尽管许多时候生活在其他地方,但中国文化始终是她一生所爱,“现在有这么多假画,是源于收藏者太贪心了,他们总觉得有皇帝的钤印,有专家之言就是真迹。以大师的名字来论作品的高下,正是这种想法误导了全世界热爱中国绘画的人。”


以下是徐小虎的自述:


80岁以后,我的生活又重新开始了。我还是像一个12岁的比较调皮的学生,在尼泊尔,在这个心灵的世界里头学习,好精彩。


每天大概5:30起床做课,吃过早餐,8:00开始做“法”的研究,睡觉之前再学一点尼泊尔文。可是有时候这些知识很难懂,会很累,晚上睡觉马上就会睡着。


我一辈子有经过不同的宗教经验,这次是在了解生命的本身是什么,它牵涉到所有的人,所有的动物、植物,整个大地彼此的互动共存,所以我天天在学习,天天在成长。


那时候(1971年起),我至少一个月一次,在周末搭公共汽车去纽约,然后坐地下铁到他(王季迁)家里。


王伯母(郑元素)是苏州人,大美女,也是个大厨,她就给我们烧饭。午宴之后我们又继续谈,大概四五点钟回普林斯顿。我们主要是谈艺术、谈笔墨,也会谈到怎么吃东西,怎么去看戏、听曲儿,卖画卖房子这些东西,我们从来不谈的。


当时我30多岁,王季迁60多岁,他本来叫我跟他学画画,“你不知道怎么下笔,怎么看东西的好坏呢?”但我想知道古画的演变史,我心里想,如果学会了画画,可还是不懂古人画画的演变,那不是很糟糕?


所以我就跟老王建议说:“小虎问问题,CC(Chi-Chien Wang,王季迁英文名)回答好不好?这样子即使您教不好小虎,您的回答会留在书上,大家都会看到,小虎听不懂的,别人会看懂。”他也答应了,就说好。


他好像是一个大富翁,你问他任何关于绘画的问题,他就会给出无穷的答案。但他也很头痛,因为小虎的问题常常问得很不客气。


有一次,他拿出两张图给我看,让我说出哪个笔画是圆的,哪个是扁的,“连这个都看不出的话就很笨。”我看了半天,却怎么也看不出他说的“圆”和“扁”的意思,只好承认:“小虎的确笨,但如果您老先生都不能解释得让我懂,那岂不是更笨了吗?”王先生大笑:“说的也是。”


小虎从不为自己问问题而不好意思。关键是你问的是不是真问题,是不是一个好问题。如果是真的想学习,想追求一个真理,哪怕你问的问题听起来多傻都没关系。为什么这些动物都有尾巴?为什么会下雨?这些你都可以问。


2003年,徐小虎和王季迁合影


现在小虎深切感受到,在中国绘画史里,没有一个能跟王季迁比的古代文人画家,他能回顾以往大师的笔意和构图。他的记忆力真是惊人,存贮着几千、几万张古画,连局部的笔墨细节都一清二楚。


王季迁自己却说,他的笔墨是永远比不上王原祁,何况倪瓒。但是他的脑袋里头所存在的这些古代画家,远比其他的文人画家要多得多。


他14岁开始临摹大师作品,曾经师从顾麟士、吴湖帆学习书画及鉴赏。他受的启发,从王原祁、董其昌,到八大山人,然后唐代绘画,汉代绘画里的精髓,都累积在他的头脑里,启发了他的构图和用笔,被他画在了20世纪的新画里头。


在60岁到70岁的当中,他仍在慢慢地成长。所以小虎说他是卓然超群、天下第一的文人大画师。


记得挖出马王堆的那块大帛画(马王堆帛画)的时候(1972年~1974年),他说:“我的天,我从来没有在古画里看见过紫色,可现在我发现汉朝人已经用到了紫色,太好了!我也想试试看。”他马上就开始试。慢慢地他会说:“什么都是美的,整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美。我们平时只看到它的一部分,但另一部分也是美的,我越老越看得到。”


可小虎也发现,王先生跟许多搞中国艺术研究的大教授、大专家们一样,不做断代性的研究,于是我跟他走的路就不一样了。现在我觉得他的断代鉴定有问题,幸亏当时我们就决定,不谈他的收藏,只谈故宫的,都是乾隆皇帝的收藏,这样就不会让任何收藏家难过。


做完了和王季迁的采访以后,我到了加拿大,在一个维多利亚的小美术馆的东方部工作了5年。


因为当时台北故宫可以提画,我想我要问的问题应该可以得到回答,就辞职去了台湾。小虎对家人说,这次是去做妈妈一辈子没有做到的事情:直接无碍地看画作,面对着原作看。


在台北故宫提画是在一个很特别的房间里,我们戴着口罩、手套。每天可以提15张,那年提画我去了6次。


开始先从(五代画家)董源、巨然来提画的,一开始发现董源没有任何是真的,看了巨然也没有,然后(北宋)范宽只有一张,南宋的马远、夏圭名下,也没看到真迹,就看元朝画,看黄公望、吴镇等。


慢慢过了一年,就深刻地了解了:中国书画史问题不是大师的名下有没有假画,而是大师的名下有没有一幅是真的。这个不是叛逆,这个是真实的问题。


吴镇(1280—1354),《双桧图》(误称《双松图》)1328年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当时吴镇名下那么多有名的“真迹”,都不是慢慢发掘、验证后发布出来的真迹。我在普林斯顿看到的吴镇作品(幻灯片啦,图档啦)也都是明朝中期以后的赝品、假画,这些后来都写在了1987年的博士论文里,1995年由香港大学出版社出版了英文版,2011年台北典藏出版社以《吴镇:被遗忘的真迹》发行了中文繁体版,2012理想国又出了简体版。


因此乾隆皇帝在《石渠宝笈》里的说法被推翻了一些,他的鉴定法不太好,他也是跟着大家在听董其昌的说法,但董其昌根本不会断代。唯一利用了断代方法做鉴定的是米黻(米芾),可惜后人没有注意他的看法。


现在中国古代书画作品中有这么多假画,源于收藏者太贪心了,他们总觉得古书画比新书画有更高的金钱价值,把书画如同房子看待,其用途是用来做买卖的,不是用来观赏、爱惜的。这样呢,皇帝的钤印等于赞同,专家之言就等于真迹,就能保证能以更高价钱卖出去。以大师名字的古今来论作品的高下,正是这种想法误导了全世界热爱中国绘画的人。


《双桧图》局部


当时蒋复璁馆长跟我说:“小虎你说我们(台北故宫)有假画吗?这个太好了,有假画你就可以做研究了,你再告诉我哪些是假的好吗?”可是后来的新馆长态度不一样,他跟我说:“徐教授,你说我们有假画,你的书我们绝对不会支持的。”小虎也就不能再去那里参加会议,提画了。


受冷遇其实不难过的。因为小虎当时发现书画存世的真相如此凄惨的时候,发烧了三天。但是不分享所发现的事实,至少是自己认为的事实,就是不负责任逃避行为,跟鸵鸟差不多。


小时候就看出来了,大人都有点笨,他们有一点东西叫面子,这个面子其实是假的。只要是说出一句“我错了,现在改正”,那多好,表示我们在进步。我们常常会发现有的东西被理解错了,然后咱们又进了一步,又进了一步,谢天谢地。但这个面子就怕承认自己会犯错,面子坚持自己是从来没错的,好可笑,好可怜……


徐小虎《被遗忘的真迹:吴镇书画重鉴》 2012年由理想国出版简体中文版


1981年在台北写了吴镇的报告,用的是在普林斯顿学的结构分析断代法,寄去普林斯顿给方闻老师看,问能否回去写博士论文,因为这种将来会普遍使用的分析法,有三分之一就是受方闻启发的。可惜他没有接受,小虎就去了牛津把它好好地写出来了,读了硕士、博士。


当时已经知道那个研究会推翻所有以往的说法,短期内大概不会有人接受、出版,没有料到香港大学竟然会愿意把它出版,所以非常高兴,惊讶、感激。书出版以后我就觉得:好了,我的责任达到了,找到的东西全部交出来了,可以死了,没有任何遗憾了。


没想到过了十几年,这本书在大陆非常红。


学术界里,教授们、博物馆的研究员同仁们从不跟小虎讨论真假问题,因为他们不愿意像青铜器陶瓷器研究员那样做断代。只有最老的好朋友高居翰会在一起讨论心态,不提方法论。


他的一个韩国学生把《墨竹谱》当成了博士论文,可是小虎曾公开解释过这个作品是特别恶劣、俗气、难看,怎么可能会被任何人赞美?高居翰伤心地问:why are you so vicious against《墨竹谱》(你为什么要对《墨竹谱》如此的恶毒)?


小虎承认自己好像在生气,生气为什么拿薪水的专家们看不出这堆墨竹画是不同的人、以不同的作品乱拼出来的?为啥教授们不好好好地看一看?但我们(和高居翰)一直是好朋友。


小虎研究了笔墨行为后发现,一个苔点、一个皴笔,一个披麻皴或者是斧劈皴,在不同的时代,同样的皴的笔法、功能都在演变,看起来长得不一样,因为它的笔墨行为在不同的时间里就不一样。


比如宋朝的一点,它在描写某一个苔,或者是远远的某一棵树,每一点都有它的意思和形状。到了明万历时代,这个点的描述意思消失了,变成了墨点,山水画的笔法,就从宋元人对大自然的敬畏、写实,到了明末已转变成一种傲慢的自我表演、一种内部的自我表扬。


每一个时代所注重的东西都在变化,这个叫“潮”,这些变化从笔墨的行为可以看得出来。我感兴趣的是灵魂的变化,笔墨是一个看得见的灵魂的声音。


徐熙(十世纪左右,南唐画家),《雪竹图》 上海博物馆藏


中国古代绘画史上,唐出土的文物中,绢纸上的绘画非常少,存世真迹就几张(有许多佛教作品从敦煌藏窟被搬去了英法),还有一些是壁画,或者是画在陶瓷器上、画在漆器上的。日本正仓院收藏圣武天皇的物品中,可以看到一些普通观赏用的唐代绘画的影子。


唐代画任何东西,都把整个宇宙都摆进去,一个植物都会有它的根,还有远的地平线、天涯,最远的云都可以画给你看。


五代很短,却开始产生一个形而上的大大的成就,此时的画家抓住了大自然里面的精神上灵魂的存在。五代我们只有一块伟大的碎片,就是《雪竹图》,世界上没有东西可以跟它比精髓气韵的生动性。


《雪竹图》局部


《雪竹图》里,你看不见笔迹,只看到、感觉到活生生的植物、石头,与寒冷的雪天在互动共存,那个精神不得了,充满了人心无敌的毅力,以及对大自然创造性的敬畏。


北宋、南宋跟着一直延续下去,那时候也画山水,真迹也是不得了。


南宋疆域缩小,视角也从唐代的天涯缩到了眼前的水和石头。画院画似乎倾向近距离看的扇面、手卷、册页,用笔的方法也就不一样了,不是让你从远地方看,但近距离的笔墨还是为了描述,不是表达性的。


倪瓒(1301—1374),《容膝斋图》 1372年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到了元朝,知识分子被流放到了南方,非职业的文人留在了浙江画画、戏墨。这些业余画家还是继续南宋模式,作山水画,但是不会像宋朝的职业画家用侧笔。他们用了同样的结构,但是换成了容易操作的圆笔(披麻皴)来表达柔软的土壤,也就是要近距离看的小东西,册页、横轴多于大立轴。这时,个人的笔墨所折射出的灵魂的痕迹,就开始有一点让你看到了。


明朝过了几十年的时候,就不再写实了,而是写人,注意力换到你跟我的关系。文人画就是回顾古画,不是把外面的大自然带回家来画,而是坐在房间里头看着古人的画,模仿笔意来画画,这个就变成一种二手行为。你看看我的笔墨像不像元朝大师倪瓒?像不像黄公望?绘画的精神就开始堕落,就开始物质化了。


沈周(1427—1509), 《庐山高》 1467年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朝是宫廷画,是明代文人画的尾声,是董其昌视角的天下,连著名的“四僧”都没能逃避董的影响,同时也来了西方的这些传教士,他们就把透视,可以有消失点的那种透视介绍进来,在笔墨上,一种如同铜版画的没有变化的用笔也出来了。


中国画,我想让我最感动的作品,第一是《雪竹图》,它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坐在树上感受到的那些深刻的形而上的印象,那里面有宇宙运行的真理。


第二是范宽的山水,《溪山行旅图》,好像看到了神,感动得不得了。


第三就是吴镇的笔墨,他的笔墨有一种冷冷的、直直的味道,像一个高尚的人的心理一样。透过他的画,我看到了他高尚的灵魂,让我敬畏地爱上了。


我生在南京,日本人打到南京时,为了躲避轰炸跟着妈妈到了德国,一年后又到了意大利。


意大利的大使馆里头有个大花园,每天下午我都会爬上花园里的一棵无花果树,树非常大,结了无花果可以吃,没有无花果还是会坐在树上,感受风吹拂树枝,那是个隐秘的居所。那个时候,我大概已经开始在做某一种冥想。


8岁回到重庆,飞机降落后,小虎一出来,看到破破烂烂的重庆机场,老旧的泥土跑道非常激动,自然就跪下来亲吻了大地,终于回到了祖先们那又远又古的祖国了!


1934年夏天,徐小虎与父母在庐山牯岭


我们当时全家人住在歌乐山,爸爸一人到重庆市区办公,小虎又找了一处能隐居的地方,坐在一棵松树底下的方石头上,看着嘉陵江、沙坪坝,当时所感受的就是美的刺激吧。我们在重庆是穿草鞋在土上走路,没有声音的,一下雨就可以闻到泥土的香味、听到叶子在谈天儿。


后来到了上海,经常梦到在歌乐山的那棵松树,早上醒来,看见枕头都是湿哒哒的,太想念歌乐山的自然天地了。上海只是一个都市,满地都是水泥路,一走路就出声音,“扣扣”高跟鞋的声音。非常不喜欢逛街,不喜欢都市,当时好难过,觉得什么都非常的假,非常有这种所谓的面子。


再后来,爸爸留在上海,小虎就跟着母亲、弟弟妹妹从上海去了美国,就这样远远地离开了古老的祖国和爸爸。


50年代的时候,小虎在班宁顿学院学习,期间嫁给了老师,生了孩子,就待了13年。但我每年都还在上那些无穷乐趣的课:像物理、画画、舞蹈、音乐、写作,不是为了要拿成绩单,只是舍不得放弃那些太棒的充满创意的学习。


后来再把班宁顿那边得的学分拉出来,吓死我了,一般是六十几个学分,可我那几年除了当妈妈之外,还赚了三百多学分!


我们相信每一个人都有他独特的能量,每一个人都知道他自己要贡献的是什么东西。我们的老师不一定是硕士或者博士,但一定是真的专家,真的在做音乐,真的在跳舞,真的在做诗,发表小说或者有实验成就的人。


后来搬到了普林斯顿,姑姑李徐樱说:“小虎,你看我这两个孩子,他们都读了博士,在大学教书,你到底什么时候读博士啊?”我说好吧,就去了普林斯顿。


范宽(活跃于约990—1030),《溪山行旅图》 实际创作于10世纪末、11世纪初,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在普林斯顿目录里,看到有一个博士项目叫 Chinese Art & Archaeology(中国艺术与考古),马上就想要去这里读。那是60年代,我们就看老师放的一些幻灯片,图书馆里关于中国绘画的书也非常少,只有一两本,而且里头的照片那么小,一大部分都是黑白的。我记得当时看到范宽的《溪山行旅图》,美得不得了,感动得眼泪自己就跳出来了,就像回到了那遥远的祖国一样。


导师方闻教授,别人都怕死他了,可小虎是以创作为生的,看见这些搞学术的人,一天到晚都在追随注重别人说什么,所获得的最强证据只是“某某某曾曰”,觉得有点好笑,所以说话可能没有太客气。


记得第一次去王季迁家看画,王先生建议他亲自每周来普林斯顿一次,免费地教我们画画,小虎当时跳起来说“好棒好棒,欢迎王先生来!”方老师马上打断了这个念头,以王先生的高龄为由谢绝了。回程中途他对我们说:“画画不是学问,我们用科学性的结构分析就能精准判断一件作品的创作年代。”


可是小虎心里想,又坦白地说了出来,画纸可以是老早的,但是画却可以是后人画的。况且,如果我们研究古代食谱,是否应该拿起菜刀和锅铲,真正下厨去做做炒炒吃吃看呢?后来我们的冲突不断,小虎的学术前途就被终止了。


当时我们的日本大教授,岛田修二郎说,你跟方闻的问题不是学术性的,是你们的一些性格问题,你们就是合不来。他暗示着小虎可以转行而来研究日本艺术史。小虎感激但谢绝说:“目前连中国艺术史都还不懂,如何有资格研究日本艺术史呢?”总之根本没有太难过。


到牛津读博士感觉跟普林斯顿完全不一样,普林斯顿像小孩子念书,牛津是比较成熟的态度,学生只用把自己的博士论文的大纲给你的指导老师判断、讨论。导师赞成就做。


小虎就写曾在台北故宫所发现的研究的新方法和结论,把它好好地润笔写好。在牛津的那4年,比较多的时间花在了旁听希腊考古课,学习现代希腊语,骑脚踏车奔到船房里头去划船,参加赛船队,几乎天天练船,偶尔和其他学院赛船,好玩得不得了。


徐小虎(右)和学生在一起


再后来,在台南艺术大学,我终于可以教研究生了,开心得不得了。


在台南艺术学院(后称大学)的十年中,我的学生每一位都做出了非常独特的硕士论文,可是口试委员都在警告他们,你们的硕士论文不能发表,因为会被攻击,把这些学生吓坏了。


但是我告诉他们,你们的硕士论文给国外好的研究所的任何一个教授看,无论是英国的伦敦大学亚非学院,或者是牛津、剑桥,或者是德国海德堡、日本东京大学的教授,他们都会给你全额奖学金的。你去拿个博士回来,你就可以回来教书,教真正的书画史了。


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他们都转了行:有一个到法国去读博士,搞当代艺术,没有什么真假问题的当代艺术;另一个把小虎的博士论文翻译成了很好的中文、出版,都去做了别的事情。


小虎的生涯的确是有点流浪性的。但所去的每一个国家,每一个文化都非常丰富有趣,所以不像一个很可怜的乞丐。小虎觉得自己非常非常的幸福。心底一直会想念中国,对中国有一种很特别的,一种精神上的敬爱,这个是擦不掉的。

小虎是过去时代的代表,生在一个大男子主义的社会里面,所以一直以父亲、丈夫的需求为自己的需求之上,如果丈夫要写他的博士论文,小虎就别想去弄自己的,就得等一等。


1955年,小虎21岁生了第一个孩子,1971年,16年后生了第五个孩子。那个时候刚好有了避孕药,就可以不生孩子了,大家就都自由得多了。


上世纪70年代去王季迁那儿对谈的时候,我把小孩子就留在家里,请丈夫管,自己去纽约。


婚姻是一个大事情,两个人应该是平等的。我事后才知道,男女俩什么都是可以做的,除了生孩子是吧?两个人都可以扫地,可以赚钱,可以教育孩子,帮孩子穿衣服,送孩子上学,让家变成个小的合作社,男女平等地共存、共生、共产、共享、共助与共护。


现在小虎会告诉女孩子们:如果有男生跟你说“我爱你”,OK。然后如果他说“我需要你”,你就再听,然后他假如是说“没有你我不能生存”,你就得跑,跑得越远越好。有这种需求的人,他里头有个大漏洞,这个不行。


很多女人有那么大的能量,有那么大的潜能,但在大男子主义下不能做她可以做到的事情,是太糟蹋大家的天分,这个是非常关键的态度问题,也是很多女性最要紧的事情。


一个画家能够以他要用的方法达到他所想达到的目的,就是好事。可是你喜欢不喜欢那个结果,那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到博物馆去看画,是一个看看我们的心跟艺术家的心合不合的机会,是去找朋友,找老师,找心灵能羡慕的心灵,而不是让你的邻居发现“哦,他很懂画哦”,不是这个样子的。


找着你很喜欢的东西,然后你要更深地了解,再找另外一个让你会很喜欢的东西,把它们的照片拿回来,再想一想你为什么喜欢这两个东西,它们有什么地方是类似的?慢慢地,你就会发现,你的喜好都有哪一些特征。


记住,你不是别人,别人也不是你,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我们独一无二的一种看法,我们自己的一种喜好。


戈道里鸟类保护区国家公园里,一片郁郁葱葱


当代艺术和当代的灵魂是一致的。当代艺术它会很丑,是因为人家不开心,很多原因大家不开心,环境污染、战争、疾病……所以痛苦就会到处出来,艺术就会丑化、恶劣化。


小虎敬佩的当代中国画家可以举三个例子,可惜他们都过世了。李安成,他从来没有直接地看过大画家的作品,但他的笔墨没有人能比得上,他掌握了水墨的精髓、达到了水墨的最高点:不画东西,以笔墨本身创造无比的生命力。陈其宽,他也是可爱得不得了,是完全是超然的。中国画家,特别是文人画家看不起画“工笔”画的,可是他画的东西是无前例的,它是一层一层地进入到超然的灵魂界去。还有就是王季迁,他是文人画世界里最伟大的代表。


冥想中的徐小虎


疫情时期,我们被逼着坐在家里,小虎认为那是一个特好的机会。我们平常是买都买不着一个钟头的自由时间,此刻可以停下来,可以珍惜这个宝贵的时间,可以开始学习做一个更好、更健康、更愉快的人,以善,以爱,帮助与照顾整个世界的一切生命万物。


当你的每一呼每一吸,都是为了大家的开心、方便,想着一切生命万物的安全、愉快,你就会感觉到你的心扩大了,包含着所有的生命,非常大,非常稳定,非常满足,感激得不得了。这也是小虎这几年天天学习所获得的最大收获。


文中古画图片由理想国提供


来源: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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